夜色如凝固的墨汁,沉沉地压在太福祥的院落屋脊之上。·8*1*y.u.e`s+h~u¢.\c?o,m-秦文独坐书房,昏黄的油灯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摇曳不定。
几份粗糙得能刮破手指的草纸,一堆捣得稀烂的树皮、破布,杂乱地堆在案头。他盯着这些物事,眉峰紧锁。
纸,这后世唾手可得的东西,此刻却成了横亘在寒门士子求学路上的天堑。
如今的大梁,书院多为世家门阀私产,束修高昂得能压垮寻常人家一年的嚼谷。纸张更是金贵异常,一刀好纸,抵得上小户人家半月的米粮。寻常百姓子弟想认几个字,摸几本书,其难不如登天。
若能造出便宜又耐用的纸张,何止是一桩泼天的生意?这简直是撬动世家门阀把持学识这块铁板的一根杠杆,足以让太福祥博取万民称颂的无形巨资。
“世家垄断学识,如同垄断盐铁,皆是国之命脉,吸髓敲骨……”秦文低声自语,指尖蘸了蘸冰凉的墨汁,在草纸上无意识地勾勒着模糊的轮廓,心思却早已飞越眼前的油灯。
“这造纸,看似捶打蒸煮,实则步步玄机……蒸煮的火候、漂洗的时辰、打浆的力道、抄造的厚薄……哪一步错了,都出不来合用又便宜的好纸。成本压不下来,如何与那些世家手中价比黄金的宣纸、竹纸争锋?”
念头纷至沓来,如同暗夜里的流萤。
陡然——
“轰!!!”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从地心深处炸开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死寂的夜空!脚下坚实的地面猛地向上狠狠一拱!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如同被无形之手抓起,又狠狠掼下!
那豆大的油灯火苗疯狂乱窜,猛地一缩,几乎熄灭,书房内顿时陷入一片摇摇欲坠的昏黑。/x?i`n_k′a!n-s′h!u?w,u..*c^o,m_
紧接着,窗棂上镶嵌的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尖锐刺耳的嗡鸣,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迸飞!
“啊——!”书房外,冬荷短促凄厉的惊叫划破混乱。
“东家!东家!”门外侍卫粗粝的呼喊声伴随着杂沓慌乱的脚步声撞在门板上,“东南!窑厂……窑厂炸了!天塌了啊!”
秦文心头猛地一沉,他一把拉开房门。整个太福祥已被这灭顶般的巨响彻底惊醒。
各屋灯火次第亮起,人声鼎沸,惊呼、哭喊、鸡飞狗跳的喧哗搅成一锅滚粥。护卫们反应极快,已迅速在院中集结,刀锋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怎么回事?”秦文的声音沉得如同山岩,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住东南那片吞噬一切的红光。
“回东家,动静太大了,地动山摇,必是窑厂!”丁南已提着刀赶到近前,脸膛在火光下绷得铁青,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w,z,s^k′b*o.o!k..¨c′o¨m/
秦文脑中瞬间闪过那台矗立在巨大窑口旁、日夜咆哮、吞吐着黑烟与白汽的钢铁巨兽——“蒸汽机!”他脱口而出,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怕是它炸了!”
“蒸……蒸汽机?”周冷月只披了件外衣匆匆奔来,发髻松散,几缕青丝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眼中满是惊骇,“那……那铁疙瘩,还会……爆炸?”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压力失控,其威不下于攻城火药!”秦文语速快如疾风,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丁南,你立刻去喊孙院长!让他点齐所有人手,带上所有金疮药、止血散、绷带,备快马!快!再晚就来不及了!”他深知这种工业事故的惨烈,绝非寻常柴火走水可比,那是铁与火的酷刑。
“是!”丁南抱拳,转身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混乱的夜色。
七八里路,在狂奔的健马蹄下,不过是一盏茶急促燃烧的光景。窑厂外围早已被闻声赶来的黑压压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惊魂未定的工人、附近被吓破胆的庄户,人人面无人色,对着那火光冲天的核心区域指指点点,惊恐的低语汇成一片压抑的嗡嗡声。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浓烈的铁腥气,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刺鼻的硫磺怪味。
“让开!东家到了!”护卫们厉声呼喝,奋力用刀鞘和臂膀在人墙中分挤出一条狭窄通道。
眼前景象,让所有冲进来的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窑厂核心区域已化为一片炼狱焦土。那台作为鼓风心脏的巨大蒸汽锅炉,彻底面目全非——沉重厚实的铸铁顶盖被一股狂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