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己经只有三西分像我原本的样子了。脸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青白,颧骨更加突出,嘴唇薄而苍白,紧紧抿着,透着一股旧时代文人的刻板和压抑。那几根灰白的胡须,在下巴上连成了一小片稀疏的山羊胡。眼神空洞麻木,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不正常的、近乎疯狂的执拗。这完完全全是一张属于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人的脸!一张民国时期郁郁不得志的琴师的脸!
一股强烈的眩晕袭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墙壁。
就在我手掌接触墙壁的刹那,一个冰冷、嘶哑、带着浓重旧式腔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脑子里炸响:
“时辰…快到了…该…练琴了…”
这不是我的声音!这声音陌生而苍老,充满了命令式的急切!
“滚出去!滚出我的脑子!”我抱着头,痛苦地低吼。
“练琴…练琴…”那声音固执地重复着,越来越响,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太阳穴。同时,一股难以抗拒的冲动猛地攥住了我的身体!我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十根手指僵硬地在空气中疯狂地弹动、抽搐,仿佛下面真有一架无形的钢琴!那股疯狂的、洪水般的旋律再次在我脑子里轰鸣!
“呃啊——!”我痛苦地弯下腰,感觉自己的意识像狂风中的烛火,随时会被这狂暴的琴声和那个冰冷的声音彻底吹灭。
“陈明!陈明你怎么了?!”阿龙被我的叫声惊醒,惊恐地冲过来扶住我。
“琴…他要练琴…”我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阿龙死死抓住我的肩膀,试图让我平静下来。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镜子,身体猛地僵住,抓着我肩膀的手瞬间收紧,力量大得惊人,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完全扭曲变形:
“陈…陈明!镜…镜子里…你身后!!!”
我被他吼得一个激灵,强忍着脑子里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体失控的抽搐,猛地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我那张几乎完全变成民国琴师的、苍白而疯狂的脸。
而就在我这张脸的侧后方,镜子的边缘处,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影子!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浆得笔挺的深灰色长衫的影子!
他站得笔首,身形清瘦。我看不清他的脸,镜子的角度只映出他小半个模糊的侧面轮廓,还有那梳理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的背头。他的双手,正极其自然地、端端正正地交叠垂放在身前。那姿态,像极了一个旧式当铺里,正在等待顾客上门的…掌柜。
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冷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镜子里,我那张属于“周清澜”的、苍白麻木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空洞的、毫无生气的微笑,凝固在那张陌生的脸上。
与此同时,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触感,轻轻落在了我的后颈上。像是一块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裹着尸布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