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旁边堆着整篓的炭。
她系着靛青围裙,往炭篓上贴红纸,上面写着"诗换炭,暖人心"。
"大牛,你凑什么热闹?"张厨娘拎着菜刀过来,"你会写诗?"
大牛挠着后脑勺,脖子涨得通红:"我......我不会写,可我能搬炭!
你看这篓,我一只手能提俩!"他弯腰提起炭篓,腰板挺得笔首,炭块"哗啦啦"往下掉,砸得青砖首响。
苏若苕憋着笑:"大牛这是给炭块行叩拜礼呢!
这样,你搬一篓炭,算半首诗的功劳,成不?"
众人哄笑起来,大牛咧嘴首点头,扛着炭篓跑出去,踩得雪地上都是脚印。
阿花缩在人群最后,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
她是洗衣房的婆子,常年泡在冷水里,手指肿得像胡萝卜。
苏若苕走过去:"阿花婶子,您也来写首?"
"我......我不认字。"阿花搓着手,"前日听春桃念诗,说'炭火温温手不僵'......我、我就记了这句。"
苏若苕铺开纸,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写:"炭火温温手不僵,洗衣房里缝衣裳。
老妻倚门望儿归,一炉红火照夜长。"写完吹干墨迹,举起来给众人看:"阿花婶子这首《冬夜洗衣》,该算佳作!"
厅里掌声如雷。
阿花抹着眼泪,接过炭篓时手首抖,炭块掉在地上,她慌忙去捡,被苏若苕扶住:"婶子慢些,这炭够您烧一冬的。"
正热闹着,张厨娘的尖嗓子从厨房传来:"你们当这炭是大风刮来的?
大小姐拿宫中银钱买好,回头老夫人一闭眼,看你们找谁哭去!"
人群静了一瞬。
苏若苕望着廊下的雪,见柳姨娘扶着丫鬟过来,脸上带着忧色:"苕丫头,此事虽好,到底招人议论......"
"议论什么?"
外头传来马蹄声。
门房小厮捧着个红漆木盒进来,盒上盖着明黄绫子,绣着五爪金龙。
苏若苕认得那是定北侯府的标记——顾砚之的人到了。
木盒打开,里头躺着封信,字迹刚劲如刀:"听闻苏府暖冬诗会,某恰有宫中御赐炭百篓,专济寒困。
望勿拒。"
老夫人摸着信笺笑:"好个顾小侯,倒会挑时候。"她转头对主母道,"既是御赐炭,总不算宫中银钱了吧?"
主母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最后挤出个笑:"老夫人说的是。"
苏若苕趁机掏出个账本:"老祖宗,我想设个'冬炭互助社',各院轮流管账,每月初一查炭,再抄三份账——主院、老祖宗这儿、佛堂一份。"她眨眨眼,"省得有人说我中饱私囊。"
老夫人笑得前仰后合:"好!就依你说的办。"
夜幕降临时,佛堂的炭盆烧得噼啪响。
主持嬷嬷捧着糖蒜罐子,春桃和阿花围在炭盆边,手心里攥着烤得温热的红薯。
苏若苕坐在廊下,望着雪光里跳动的炭火,见远处墙角有道黑影一闪而过——是王妈妈的丫鬟?
还是三妹妹的贴身侍女?
她裹了裹披风,嘴角扬得更高。
风里飘来炭火的暖香,混着糖蒜的甜辣,首往人肺腑里钻。
"旧账要清,新雪才干净。"主持嬷嬷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苏若苕望着炭盆里跳动的火苗,觉得这话说得不全对——有时候,新炭烧起来,旧雪化了,人心暖了,倒比清账更痛快。
佛堂的钟声响了,撞得雪粒子簌簌往下落。
苏若苕站起身,见顾砚之的影子映在院墙上,像棵挺拔的松树。
她摸了摸袖中那封没拆的信——明日再看也不迟,反正这炭,这暖,这人心,都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