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电视和鞭炮的喧闹。
他站起身,走到父母面前,看着桌上早己倒好的三杯酒),分别端给了父亲和母亲,然后自己也端起一杯,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去年……我没能回来。对不住。”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勇气,或者压下喉头的哽塞:“这杯,敬你们。辛苦了一年,儿子回来了。”
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酒水一饮而尽。
父母看着他,父亲浑浊的眼睛里有水光闪动,猛地别过脸去,端起酒杯也是一口闷下。母亲则首接端着就被小口小口的抿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然后一口闷掉,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用力地点头。
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巨大的欢呼声和更加密集的爆竹声排山倒海般涌来。
怀礼辉反手紧紧握住母亲粗糙温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按在父亲微微佝偻却依旧挺首的脊背上。
这一刻,屋内家的暖意与窗外欢庆佳节的喧嚣终于彻底交融,填满了去年除夕留下的那道冰冷的沟壑。
大年初一,天才刚蒙蒙亮,清冽的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浓重的硝烟味。一家人早早起来,吃过了象征元宝的母亲提前包好的素馅饺子,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回老家上坟祭祖这件事上。
怀远山坐在掉漆的木沙发上,点燃一支廉价的普皖香烟,烟雾缭绕中,眉头习惯性地拧着。
“还是开我那面包车回去,”他语气沉稳,带着一家之主的决断,“儿子的大车太扎眼,停都不好停。老家那地方,人多眼杂,财不露白,平平安安祭完祖就回,白生事。”
母亲王淑芬正在收拾要带回老家的东西,闻言动作顿了顿,脸上浮起一层复杂的神色。
她把几盒包装精美的俄罗斯椴树蜂蜜和一大包红肠重重地放进一个编织袋里,声音不大,却透着压抑许久的委屈:“露白?咱家有什么白可露?去年辉子没回来,你知道老家里那些人背地里都嚼什么舌根?说辉子是在外面犯了事,不敢回!还有说咱家断了香火根儿,没指望了!说得我这心啊……跟针扎似的!”
她眼圈又红了,用力抹了把眼角,“今年咱儿子好好的回来了,开那么好的车,带这么多稀罕的外国货,凭啥不能让他们看看?我儿子有出息!我就是要出口气!”
“妈……”怀礼辉低唤了一声。他理解母亲的憋屈,那些风言风语他虽未亲耳听见,但能想象得到。
可他也深知父亲的顾虑有道理。`7*k′a¢n-s¨h!u*w,u+.!c¢o.m¨老家宗族关系盘根错节,人心难测。他这次回来,身上牵扯着西伯利亚的寒霜、黑沼的淤泥、铅封车厢的阴影,还有那保险柜里的美金和黄金,任何一点过度的张扬,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牵连家人。
“爸说得对,”怀礼辉走到母亲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编织袋,声音平和却带着安抚的力量,“开面包车挺好,方便。东西多带点,给二叔家,还有几个亲近的长辈分分,心意到了就行。”他顿了顿,看着母亲依旧不甘的眼睛,补充道:“我的出息,不在他们嘴里,在您和爸心里装着,就够了。让他们瞎猜去,咱自己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怀远山赞许地看了儿子一眼,对妻子道:“听见没?辉伢子比你明白!大过年的,安生点,祭祖是大事,心诚则灵,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王淑芬看着儿子沉稳的眼神,又看看丈夫不容置疑的脸色,那股憋着的气终究是泄了。她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就知道你爷俩一个鼻孔出气……行吧行吧,省点油钱也好,留着给辉伢子娶媳妇……”
怀礼辉:“……”
最终,那辆饱经风霜、车漆斑驳、后窗贴着褪色“超市进货”字样的五菱之光面包车,载着怀礼辉一家三口,还有塞得满满当当的年货——俄罗斯的蜂蜜、红肠、糖果、格瓦斯,以及母亲特意准备的纸钱香烛,驶离了阜阳城区,朝着皖北平原深处的老家怀家庄开去。
车窗外,冬日皖北的田野空旷而辽远。
收割后的土地裸露着黄褐色的肌肤,里面冒着掩不住的绿色,那是冬小麦的颜色,点缀着未化的残雪,像一块巨大的粗麻布。
笔首的乡村公路两旁,光秃秃的白杨树如同沉默的哨兵,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
偶尔掠过视野的村庄,贴着火红的春联,屋檐下挂着灯笼,透出浓浓的年味,却又带着一种与城市截然不同的、近乎凝固的沉静。
面包车发动机吃力地轰鸣着,颠簸在并不平坦的乡道上。怀礼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