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门带过来的小手提袋里掏出一样东西——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小包,硬邦邦的,仿佛带着自己的性格一样。他不由分说地塞进怀礼辉手里,动作粗鲁,带着那独属于老兵的不容置疑的力道。
“拿着!”父亲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像是感冒了的鼻音,“里面是你爷的日记,还有一本《三国演义》。”
他顿了顿,眼睛死死盯着儿子,“搁外面记得脑子一定要活!胆自一定要大!心一定要细!脸皮一定要厚!白,白给咱老怀家丢人!”
那包东西入手很轻却又很沉,仿佛带着父亲怀远山的体温和沉甸甸的期望。怀礼辉他用力点头:“嗯!”
母亲终于忍不住,忽然扑了上来,紧紧抱住儿子,身体因为激动和不舍而微微颤抖。
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抱着自己即将远行的儿子,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这样就能把儿子留住。
怀礼辉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抬起手臂,重重的环住母亲的肩膀,感受着她身上熟悉的、带着油烟味的温暖气息。
“俺妈……”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哽。
怀紫君挣脱了吴楠的手,也冲了上来,把一个小巧 的薄薄的硬质塑料卡片塞进怀礼辉的口袋里,动作快得像偷东西,生怕怀礼辉发现。
“拿着!应急用的!这是楠哥和我的心意!”她声音带着哭腔,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密码还是你生日!不许再推回来!再推回来我就……我就跟你断绝姊们关系!”
怀紫君秀气的娃娃脸上漏出貌似凶狠的表情,仿佛还能够回到二十年前,再次镇压那个不听自己话的弟弟。
怀紫君恶狠狠地威胁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姐夫吴楠走过来,拍了拍怀礼辉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带着医生特有的关切:“小辉,多保重,卡收好。身体是根本,别硬撑。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看了一眼那巨大的“铁牛”和上面塞得满满当当的物资,仿佛确保没有什么隐患似的,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堂弟怀礼波也凑了过来,仰着脸,带着少年的憧憬:“俺哥,你这车太酷了!等你下次回来,可能带我兜一圈?”
怀礼辉看着堂弟稚嫩的脸,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好。下次回来一定带你兜几圈!”
车站负责托运工作人员不合时宜的开始催促怀礼辉登车,下一个号开始安置他的车了。
怀礼辉深吸一口气,那口冰冷带着家乡独有气味的空气首灌入肺腑深处,仿佛能压下自己所有翻腾的情绪。怀礼辉最后看了一眼家人——父亲倔强挺首的背影,母亲红肿含泪的眼睛,姐姐强忍不舍的脸,姐夫温和的注视,叔叔婶婶担忧的眼神,堂弟崇拜的目光。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
他转过身,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像一名走向战场的士兵。高大的身影几步就跨上了“铁牛”驾驶室的门梯,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砰!”
沉重的车门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和声音。
驾驶室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机油味和烟草味,以及一丝从后车厢缝隙里透进来的、混合的华夏食物的香气。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像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斗。
车窗外,家人的身影隔着布满灰尘和雨渍的玻璃,显得有些模糊。父亲依旧站在那里,像一杆标枪。
母亲在怀紫君的搀扶下,不停地抹着眼泪。怀紫君似乎在对着车窗喊着什么,但声音被厚厚的玻璃和外面货场的嘈杂完全隔绝了。堂弟在跳着脚挥手。
怀礼辉没有再看。他拧动钥匙,巨大的柴油机发出低沉的咆哮,排气筒喷出一股浓重的白烟,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扩散。这声音像一声宣告,也像一声压抑的呜咽。
巨大的龙门吊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吊钩缓缓落下,精准地钩住平车上的固定点。粗壮的钢缆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载着“铁牛”的平车被缓缓吊起,离开地面,平稳地移向旁边早己等候的、符合国际联运轨距的另一组转向架。
怀礼辉站在房车不远的地方,感受着房车车身轻微的晃动和倾斜。当平车稳稳落在新的转向架上,巨大的车钩“哐当”一声完成连接时,一声悠长而苍凉的汽笛撕裂了阴沉的天空。
怀礼辉回到列车卧铺,看着窗外阜阳北站熟悉的景物在视野里缓缓下降、移动、变换角度。站台、铁轨、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