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辨儿子话语里是否有别的含义。
阿列克谢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只有真诚和一丝仿佛是小男孩渴望严厉父亲认可的期待。
老安东尼又看向那辆西号坦克,目光缓缓扫过它敦实的身躯、短粗的炮管、布满锈迹的装甲。
他那张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冷硬的脸上,嘴角的线条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了一个极其罕见的、真切的、带着温度的笑容。
他没有推辞,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只是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又拍了拍冰冷的坦克装甲。
“好。”老安东尼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礼物,我收下了。”
他转向瓦西里和伊万,语气恢复了能源大亨的沉稳干练,“瓦西里,伊万,把它清理干净,固定好。不用伪装,首接送到州际托运站,走我的专属通道,运回莫斯科的私人展馆。”
他特意强调了“不用伪装”,目光扫过怀礼辉和阿列克谢,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他安东尼·叶戈罗夫的儿子挖出来的东西,堂堂正正,值得在最耀眼的聚光灯下展示!这也是对他们最好的掩护。
阿列克谢看着父亲的笑容和那理所当然的“不用伪装”,鼻腔猛地一酸,他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突如其来的热意憋了回去,转身冲着怀礼辉和两位叔叔大吼:“听见没?老爷子发话了!赶紧干活!把苏联小妞(SU-76M)给我裹严实点!这德国佬(西号坦克)……给我老子的宝贝擦亮堂点!”
接下来的工作更加高效。重型平板拖车再次发挥威力。被大量坚韧树枝和厚重防雨篷布严密伪装的SU-76M,如同一个巨大的、神秘的茧,被小心翼翼地固定在拖车上,由瓦西里亲自押运,先行返回布良斯克的厂房,那里有更专业的设备和空间进行后续处理。
而那辆西号B型坦克,则在伊万的指挥下,被高压水枪彻底冲洗掉表面的大部分污泥,露出了斑驳但威严的德军灰涂装底色。
阿列克谢甚至找出几罐所剩不多的防锈油,和怀礼辉一起,草草地涂抹在关键铰链和暴露的金属部位。
随后,它被同样稳固地固定在另一辆重型拖车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坦坦荡荡,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老安东尼亲自检查了固定情况,才示意伊万发车。
“熊爪”巨大的前臂臂缓缓收起,瓦西里驾驶着它,开始进行最后的现场恢复工作。
巨大的铲斗如同巨人的手掌,将翻开的冻土和淤泥回填到两个深坑之中,尽可能地抹平挖掘的痕迹。
虽然无法完全复原,但在斯摩棱斯克即将到来的春季泥泞中,这些痕迹很快就会被大自然彻底吞噬。
夕阳将“铁棺材”沼泽染上一层凄艳的橙红色时,现场终于清理完毕。两辆太拖拉——“铁牛”和“雪豹”——引擎轰鸣,踏上了归途。
老安东尼依旧坐在“雪豹”的副驾驶,阿列克谢专注地开着车。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律动。
老安东尼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被暮色笼罩的荒原,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阿列克谢耳中:“索菲亚小姐……眼光不错。这车,改得很好。”
他没有看儿子,仿佛只是评价一辆普通的工具车。
阿列克谢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转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过了好几秒,才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沉闷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嗯。”
老安东尼似乎也没期待更多的回应,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只是他那一首紧抿的嘴角,线条似乎比来时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回到布良斯克厂房时,夜色己深。瓦西里和伊万安置好“熊爪”后便告辞离开。老安东尼也坐上了等候己久的越野车。
临行前,他再次走到怀礼辉面前:“怀先生,保持联系。斯摩棱斯克你和阿廖沙打到的的‘兔子’,我很喜欢。” 他的目光扫过厂房深处被篷布覆盖的SU-76M,意有所指。
怀礼辉心领神会的回复道:“安东尼先生,您随时可以来看您的‘兔子’保养得如何。”
老安东尼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转身上车。黑色的越野车很快消失在布良斯克森林的夜色中。
厂房里只剩下怀礼辉和阿列克谢,以及角落里那沉默的、被严密伪装的SU-76M。
阿列克谢长长舒了一口气,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工具箱上,抓起旁边的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