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台记录仪对准了箱体。空气中充满了凝固的期待和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肃穆。
历史厚重的大门,钥匙紧握在索菲亚手中。
密码盘拨动的声音清晰得如同钟摆。
喀哒。
喀哒。
最后一声清脆的机榫啮合。
索菲亚深吸一口气,纤细却稳定的手,握住了冰冷的锁柄。
“以国立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名义,”她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沉甸甸的力量,“我们回家了。”
咔嚓!
沉重的锁舌弹开。
一股混合着旧木、陈油和一丝奇异干燥剂味道的气息,如同被封存的时间本身,在密封被打破的瞬间,缓缓弥漫开来,渗入每个人的感官深处,那是一种历史尘埃的味道。
巨大的箱盖被索菲亚和阿列克谢两人合力,轻柔而缓慢地——向后掀开。
灯光的瀑布,倾泻而下。
没有金银器的炫目光芒。
映入眼帘的,是整整齐齐、层层叠叠、如同精心构筑防御工事般填满箱体每一寸空间的——
防水油布!
吸饱了时间潮气的、如今己变得灰黄脆化的木屑和特殊除湿颗粒袋!
如同忠诚的卫兵,将它们守卫的东西深藏其中,隔绝了泥沼、湖水与岁月的侵蚀。
索菲亚的动作轻得如同羽毛。她戴着手套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剥离最上层的覆布。
油布下,是更多充当缓冲物的干净木屑。她一层层向下清理,每一次揭开覆盖物,时间的气息就更浓郁一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阿列克谢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吞咽声。
终于,在清理掉将近半米深的填充物后,银灰色的金属圆筒!
一个、又一个、再一个……
密密麻麻,整整齐齐,像等待检阅的沉默士兵,安静地躺在被填充物压出的凹槽中!
一百二十多个筒身带着磨砂般质感的密封筒!无一例外,筒口都被严实地封着特制的蜡层(早己失去了光泽但依然完整),筒腰贴着文字标签纸,上面是早己褪色但刚劲的手书编号与简略的内容标识:“RL, G” (Rembrandt, Landscape - 伦勃朗,风景), “SH. Msk” (Shostakovich, Manuscript - 肖斯塔科维奇,手稿), “LG. Prt” (Leningrad, Portrait - 列宁格勒,肖像画)...!
索菲亚的指尖轻微地颤抖着。她拿起离她最近的一个,编号为“LG. Prt-04”的筒。
李宏精准地递上了一把特制的、刀尖极细且温过的薄刃,以及一个小小的加热平台。
索菲亚像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谨慎地将刀尖靠近筒口的蜡封,温热融化那顽固的胶质。
筒盖小心翼翼地旋开。
一缕更浓郁的、属于松节油醇厚基底和油彩本身的、仿佛凝固了时光的陈年气息逸散开来。
索菲亚从中取出层层包裹的、质地紧密的油布袋。她解开细绳,手指探入,她从中缓缓取出一张卷着的、泛着亚光的画布。
画布在索菲亚极度轻柔小心的操作下,在加热平台上被极其缓慢地展开。
灯光,仿佛在此刻发出了惊叹的嗡鸣。
—— 一片浓烈得如同在燃烧的郁金香花田!
—— 湛蓝得仿佛要滴落天空的运河!
—— 远处风车的剪影沉静而永恒!
荷兰风景画的黄金年代!
色彩虽经岁月沉淀,却依然保持着惊人的饱和度和生命力!那细腻的笔触、光线的明暗流转、空气的润泽质感,在这被尘封了八十年的卷轴重见天日的刹那,竟似挣脱了时间的诅咒,轰然冲击着观者的感官!
“伦...伦勃朗工作室,或者极其接近的传人...十七世纪中期...”索菲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湿意,目光贪婪而痴迷地流连在画布的每一个角落。
“难以想象...色彩、纤维状态,奇迹!简首是奇迹!”
怀礼辉凝视着那片盛放的郁金香,耳边仿佛响起了泥沼之下、冰冷车厢中那个垂死守护者微弱的呢喃:“守护美,它们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