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后角色倒了过来,大姐的儿子亚明轮我抱着长大,从一岁直到三岁。?8\8`d,u^s_h*u+w+a`n\g~._c,o.m!大姐生下亚明是在抗战最后一年,当时她和姐夫还在永安。抗战胜利后她和姐夫回来了,一个肉团子一般带着股奶香的小男婴被她塞到我的手里:“澳妹你抱。”
我心甘情愿照料小外甥。大姐曾是我的全职保姆,此刻我只能算是兼职,在课余时间帮工。母亲年纪大了,不再做工,只在家里做家务。亚明是我们家头一个第三代的孩子,虽然姓吴不姓钱,却是男孩,得到母亲极大的看重和宠爱。只是她身体不好,手臂无力,已经不太抱得动孩子,通常是动嘴不动手,指挥我为亚明办这办那。抗战胜利之初大姐很忙。她是市政府雇员,而后进警备司令部穿上制服,天天要去上班,事情没完没了,早已不是当小学老师时的样子。不变的是她依然“紧性”,风风火火,说一不二。她回家后,我们家的主导权又从母亲手里转移到她手中,包括亚明的监护权。大姐总是想把他交到我的手里,不放心让母亲围着转。~比-奇.中/蚊·惘. ′无!错¨内,容·
“阿姆不要老是死啊活啊骂,小孩学粗了。”她说。
母亲很生气。
那一年冬天厦门特别冷,感冒大流行。亚明生病了,病相凶险,头天喉咙痛,第二天发高烧,接连三天不退,全家人急坏了。孩子送到医院住院,医生诊断是患了肺炎,狠下重手,开了最厉害的药,却未见有效,高烧稍微压下一点,转眼又冲上去,比用药前还高。小不点男孩受不了折腾,几天下来,整个人烧迷糊了,吃什么吐什么,从早到晚昏睡,奄奄一息。医生通知孩子病危,只怕不行了,家长要有心理准备。
那几天我请了假,天天守在医院里照顾小外甥。看着孩子饱受折磨,一点一点蔫下去,真是心如刀割,无法忍受。大姐更是焦虑万分,她在医院里跑来跑去,竭尽全力帮助儿子与病魔相搏,渡过难关。
有一件事让我匪夷所思:姐夫突然离开了厦门。
姐夫吴春河当时在厦门一家报馆做事,住在我们家里。姐夫有一副好脾气,他比大姐大不少岁,在家里却是个受气包。/咸¨鱼/看?书\ ^已/发!布+蕞′芯.章?劫.大姐什么时候不痛快了,动不动会朝他喊叫——这种秉性估计出自遗传,大姐跟我母亲最像。吴春河对大姐的喊叫从不当回事,你喊你的,他做他的,既不回嘴,也不误事,等大姐自己偃旗息鼓。姐夫这种本事让我很佩服,我思忖他要比我父亲能忍,父亲会不会是因为受不了母亲的脾气,这才离家不归?我知道大姐常对姐夫使性子,家里唯一能够管她的却还是姐夫,她其实很听姐夫的话,只不过不高兴了要吼几声而已。
亚明住院那几天,姐夫没少往医院跑,一来就摸亚明的额头,一张脸万分沉重,除此之外他帮不上什么忙。亚明病危的前一天黄昏,他匆匆赶到医院,看过孩子后,把大姐叫到外头去说话,我留在病房里。
我听到他们在外头吵了起来,隐隐约约,我听到姐夫提到了什么“任务”。大姐朝姐夫喊:“你去死!”
大姐不光脾气得自母亲,骂人也得自母亲真传。她把我吓坏了。
一会儿大姐走进病房,一言不发坐在亚明床边。姐夫跟了进来,什么话都没说,伸手摸摸亚明的额头,把他的小被子捂好,转身离开。出门前他把身上的皮衣脱下来,披在大姐身上,大姐负气一摇身子,皮衣滑落于地,他拾起来再披上去。
那天很冷。
姐夫就这么走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去了台湾。
姐夫走后第二天,亚明高烧再起,昏迷不醒,身子开始抽搐,医生想尽办法,无能为力。当晚我陪大姐守在病房,大姐看着躺在床上无助的儿子,眼泪一串串落下来。她把亚明抱下床,捂在怀里,在病床边坐了一夜,不吃不喝,不说不睡,不听人劝,不让人帮,死死抱着儿子不放。
这孩子居然在她怀里挺了过来。
后来她告诉我,整整一夜她都在跟亚明说话,翻来覆去三个字:活下去。无论如何,她可以去死,亚明不能死。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好的孩子,他应当过上好日子,决不能死在那前边。她还跟亚明讲林壮国,阿国头上挨了几大棍,肚子上被捅了一刀,死在她的怀里,那时她感觉天都塌了,她不想活了。亚明是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