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泡了……不泡了……”老孙头声音发颤,毛巾都裹不利索了,两条腿打着摆子就往更衣室挪,“这地方……不对劲儿……”
我也赶紧爬出来,那冰水的寒意还粘在骨头上,甩都甩不掉。澡堂里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和王胖子粗重的喘气声,白茫茫的雾气翻滚着,好像比平时更浓、更沉了。
澡堂子里的热乎气儿,好像被前几天那几档子怪事彻底抽干了。第西天下午,大池子边儿上就剩我和大刘俩光杆司令。水倒是重新烧热了,可那股子暖意像是浮在表面,怎么也透不进心里去。王胖子靠着墙根抽烟,烟头一明一灭,照着他那张拧巴的脸,愁云惨雾的。
“胖子,”大刘泡在水里,声音闷闷的,打破了沉默,“你说……老吴头……是啥时候没的?”
“老吴头”仨字儿一蹦出来,王胖子夹烟的手指头明显抖了一下,一截长长的烟灰掉在地上。他狠狠嘬了一口烟,才哑着嗓子说:“问这干啥?晦气!”
“就问问,”大刘没看他,眼神有点发首,盯着池子对面那片翻滚的浓雾,“我这两天老觉着……澡堂子里……有东西。不是老鼠。”
王胖子没吭声,只是又狠吸了一口烟,那烟雾混进澡堂的蒸汽里,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记得老清楚,”大刘自顾自地说开了,声音不高,但在空荡荡的澡堂里听得格外真,“那年冬天,贼拉冷,吐口唾沫没落地就成冰坨子。老吴头,就是那会儿没的吧?”
王胖子喉咙里咕噜了一声,算是默认。
“厂里说他烧锅炉出了岔子,烫伤了手,干不了精细活儿了,给俩糟钱儿就打发了。他那手……是咋伤的来着?”大刘像是陷在回忆里。
“嗨!”王胖子终于憋不住了,把烟屁股往湿漉漉的地上一扔,用脚碾得稀碎,声音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狗屁的出岔子!老吴头那手,那是给一个喝蒙了的浑蛋搓澡,那孙子嫌劲儿小了,嘴里不干不净还推搡!老吴头没站稳,一只手正好按在刚泄出来的热水管口子上!那皮……当场就烫没了!厂里倒好,说他操作不当!操他妈的!”
大刘叹了口气:“后来呢?就真不管了?”
“管个屁!”王胖子咬着后槽牙,“给了仨瓜俩枣的医药费,一脚踹出门!老吴头是个闷葫芦,一辈子没讨老婆,就指着澡堂子吃饭睡觉。,墈.书¢屋¨晓+说′王~ ¨追^嶵-辛¢漳!洁-钱花光了,伤也没好利索,连个窝棚都没地方搭……那天晚上,雪下得跟往下倒似的……”王胖子的声音哽住了,他使劲清了清嗓子,才继续说下去,“第二天一早,扫大街的老王头发现的,人就蜷在……就蜷在咱澡堂子大门口那台阶上……早硬了……冻得跟冰雕似的……”
澡堂子里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那声音灌进耳朵里,又冷又沉。我听得浑身发毛,感觉池子里的热水都没那么暖了。
“老吴头……”大刘喃喃地念叨着,眼神飘忽地望向更衣室的方向,又转向池子对面那片白得化不开的雾气,“他这辈子……就剩这澡堂子了……”
他这话音还没在湿热的空气里散干净呢,我眼角余光猛地一跳!
就在大刘盯着的那片浓雾深处,池子最犄角旮旯的地方,雾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着,慢慢地、慢慢地凝聚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不高,佝偻着背,肩膀一高一低,显得特别别扭。那影子模模糊糊,像隔了好几层毛玻璃,但能看出来,它面朝着池壁,肩膀和胳膊在一前一后地……**动着**。
那动作……僵硬,重复,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劲儿。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执着。像是在搓洗一块永远也洗不干净的抹布,又像是在搓自己的骨头!
一股寒气,比那天池子里的冰水还刺骨,猛地从我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张着嘴,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滚烫的棉花,一个音儿都发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那个雾气里的影子。
大刘的脸,唰的一下,血色退得干干净净,比池子里的瓷砖还白。他泡在水里的身子筛糠似的抖起来,水纹在他周围乱晃。他抬着手,手指头抖得不成样子,指着那个角落,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吴……吴……老吴头……是他……是……是他在……在搓……”
他最后那个“搓”字儿,带着哭腔,尖利得变了调,像根针一样扎破了澡堂里死寂的蒸汽。
王胖子顺着大刘指的方向猛地扭头,他那张胖脸瞬间也扭曲了,眼珠子瞪得溜圆,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恐。“妈……妈呀!”他怪叫一声,那声音劈了叉,根本不像人发出来的。他像被